許給青山的承諾

——老黨員易厚掌扎根荒山植樹造林39載

文/記者 鄔剛 劉小慶 圖/記者 唐焱

蒼山翠竹，茶林人家，燕子繞梁。

易厚掌走進家里，撥通了兒子易成兵的電話：“油茶樹的種苗來了……”

最近一段時間，含山縣陶廠鎮(zhèn)西塔村77歲老黨員易厚掌一直和兒子忙著種植油茶樹苗，共同守護著西塔山。

而在39年前，這里還是一片荒山。

讓荒山種滿綠樹，是易厚掌一直以來的心愿。

如今，荒坡變成綠嶺，幼苗長成大樹，青絲也變成白發(fā)。

一切都在發(fā)生變化，唯一不變的，是一位老黨員那份許給青山的承諾。

一紙合同的承諾

易厚掌的手掌很厚，常年皸裂的掌面上，老繭層層疊疊，比常人的厚出許多?；⒖诤狭擞至?，裂了再合，用針扎也不知道痛。

易厚掌與荒山綠樹為伴的光陰故事，刻在每一棵樹的年輪里，也寫在他厚厚的掌心上。

荒山名為西塔山，當?shù)乩习傩沼H切地稱呼它為“易厚掌山”。令人稱奇的是，從無人機的視角往下看，這座山的確像一只手掌。

易厚掌父親喜歡種樹，人稱“樹迷”，門前屋后被父親栽滿了果樹，由于懂得一些栽培技術(shù)，每年都是果實盈枝。兒時，就是靠這幾棵果樹，讓家里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。從此，易厚掌對樹產(chǎn)生了特殊的感情。

隨著年齡的增長，易厚掌看到光禿禿的山頭，心里總不是滋味。

1980年6月，易厚掌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。黨員的身份，給了他自豪感，也給了他更大的責任?？粗魉綆r石裸露、風沙四起的山坡，易厚掌心中升騰起一個念頭：“一定要把這里建成青山！”

1985年，國家允許承包集體性質(zhì)的荒山。已是村民組長的他與當?shù)亓謽I(yè)部門簽下50年期的承包合同。

這個承包荒山的合同，老易身邊的很多人不看好，上山種樹投入大、周期長、回報小、風險高。但易厚掌有個外號叫“大老錘”，在當?shù)氐囊馑际侵赣袥Q心和耐心的人。他帶著母親、妻子和三個孩子一起來到了山里，建起大山里的家，與荒山相伴。

“多年來村里人都往外走，只有我們家往山里走。”易成兵至今記得身邊的朋友一個個走出村莊的情景。

那時，手里無錢。易厚掌把家中的一頭牛、三頭豬、幾十只雞等能賣的家當全賣了，買來工具和樹苗，扛著鐵鎬在山上開荒造林。

那時，上山的路并不好走。石頭很硬，一鎬下去，火星直冒，直至手掌虎口震裂?？趁┎菀膊惠p松，混雜在茅草中的刺，時不時劃破臉和手，留下一道道傷痕。

那時，山上無水，栽下的樹苗需要澆水定根，他和家人只好到幾里開外的山下水塘挑水。 

山路陡險崎嶇，一趟下來就累得喘不過氣，肩膀被扁擔磨破了皮，脫了一層又一層。

經(jīng)過十多年的生長，易厚掌家栽植的林木總價值達300多萬元。眼看就要享受勞動成果時，意外發(fā)生了。

二次創(chuàng)業(yè)的艱辛

1996年的一個下午，一場無情的山火把2000多畝山林化為灰燼。看著漫山遍野的焦木，這個從不落淚的中年漢子當場哭暈了過去。

禍不單行，一場山火帶來的打擊接踵而至。幾年后，易厚掌年逾古稀的老母親因勞累過度而辭世。

母親去世后第四天，妻子上山補苗，干了一會便軟軟地癱下了，再也沒有醒來，離世的時候手里還緊緊地攥著樹苗。

每當講述到這一段段痛苦的往事，易厚掌這個堅強的農(nóng)家漢子總會哭成淚人。

親朋好友勸他，不如就此收手，像其他村民一樣外出打工，憑著開山拓荒的那股勁，掙得不會少，照樣發(fā)家致富。

這些道理，易厚掌又何嘗不懂。只是每每打開那份50年期的承包合同，他掂量到一諾千金的分量；每每想到為了實現(xiàn)綠色夢想獻出親人的生命，他心中便升騰起浴火重生的力量；每次得到黨和政府的慰問、鼓勵、支持，他就被賦予了二次創(chuàng)業(yè)的膽量。

兒女們了解父親的秉性，也尊重父親的選擇。在一次家庭會議后，焦黑的山上，又出現(xiàn)了易厚掌和兒女們的身影。

易成兵陪著父親叩開林業(yè)科研所的大門，向?qū)＜艺埥?；又到國營林場取經(jīng)，問這問那，還把專家請上山手把手地教。從專家那里，他們學會怎樣調(diào)整樹種結(jié)構(gòu)，淘汰退化林種，怎樣實行立體開發(fā)。他們沒有忘記那場大火，又在林地內(nèi)外修建了三縱兩橫的防火通道。

一年冬天，在山上勞累了一天的易厚掌到鎮(zhèn)上老式澡堂洗澡，一頭栽到開水鍋里，全身82%重度燙傷。巨大的疼痛折磨著他不能安睡，但唯一放心不下的還是那片山林?！拔沂且幻h員，一定要把大山這塊陣地守??！”身體稍有好轉(zhuǎn)，人們看見他又上了山。

易厚掌帶領(lǐng)家人用39年時間累計綠化荒山4000多畝。如今，西塔山五個光禿禿的山頭全部披上了綠裝。大家親切地稱他為“當代愚公”。

易厚掌還先后榮獲“全國勞動模范”“中國好人”“安徽省道德模范”等稱號。他每次趕集，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總會親切地說：“看，那是全國勞模呀!”

面對諸多榮譽，易厚掌心里想的還是山上的那些樹。

在一天的勞累之后，易厚掌喜歡望著滿山的樹木在風中搖曳。挺拔的水杉，高聳的松樹，成排的玉柏……那一刻，他總會在心里默默告訴逝去的母親和妻子：“樹，我們又種上了！”

三代接力的守護

清晨六點，天還沒完全亮。易厚掌就已經(jīng)起床準備種樹。但他第一步要做的是打開一個簡陋的塑料袋，里面是各種各樣的藥物。

“身體毛病不少，但我這把年紀還想干點事情?！币蝗缍鄶?shù)普通的農(nóng)民，易厚掌不善言辭，一張口就難為情，然而他臉上顯露出的，恰是追逐夢想的羞赧:“種樹是我從小的夢想，現(xiàn)在種茶葉就是以茶養(yǎng)山?！?/p>

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。近十年來，易厚掌對綠化荒山有了更深入的理解。如今，易厚掌種起了700多畝茶葉樹、油茶樹，并在林地間套種芝麻、中草藥、花生等。除了補綠護綠，又見縫插針，人手不夠時，他就把周邊村民請上山幫忙，工錢比其他地方都高。

茶園、果園及其他作物種植均見成效，但他將大部分收益又投入補綠護綠中。

政府鋪設了水泥路，車子可以通到易厚掌家的門口。他總是用最樸素的話語告訴兒孫們：“我們要感恩！”

和他一道在山上栽樹的兒子易成兵也獲評為“安徽省勞動模范”，易厚掌高興地說：“孩子們現(xiàn)在理解我了，等我干不動了，他們會繼續(xù)我的事業(yè)，守護好這片綠樹青山?！?/p>

他支持兒子帶頭成立林業(yè)合作社，為村民提供從油茶樹苗供應到指導栽植等全方位服務，帶動近百戶農(nóng)民變青山為金山。為了召喚更多的人加入造綠護綠行列，他開辟出200多畝“好人林”基地，供志愿者栽樹，弘揚志愿精神。

易成兵經(jīng)常會勸父親歇歇：“這么多的活，你一個老人哪做得了？”但這個同樣是黨員的漢子比誰都清楚，父親與這座青山已成為一體——種樹就是他的夢。

讓易厚掌感到欣慰的是，孫子易家偉為大山里的家裝上了太陽能電池燈。

“爺爺堅持從事綠化荒山幾十年，取得了不少成績。我要向他學習，盡自己的微薄之力做些事情?！币准覀ケ硎尽?/p>

1996年的大火過后，易厚掌家的老屋邊留下了幾棵最早栽種的松樹。

閑暇的時候，易厚掌喜歡用手輕輕拍著一棵棵粗壯的松樹，有時會伸出雙臂合抱一下，看看松樹是否長得更高大。其中最大的一棵，易厚掌的雙手很難抱過來。

他時常告訴兒孫：“總有一天，整個山上的樹都會和這棵松樹一樣高?！?/p>

這是對青山的承諾！